来。
“是张立。”
人群中,不知是谁说了一句。
徐瑾瑜不由扬了扬眉,张立此人他有所耳闻,传闻他在未入西宿前,便已经考过了县试,之后被西宿重金挖进书院,可却开始一蹶不振,连考三次都没有考过。
平日在书院之中,更是屡屡只在中游。
张立早已及冠,面上早已没有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,长脸无须,眼眸中已经有些呆愣之色。
不知是不是在外面站的久了的缘故,这会儿他走起路来同手同脚,嘴唇被冻的乌紫,可一进门却冲着所有人长长一揖:
“在,在下张立,方才为归还朱同窗的书而来,外头门未上锁,所以……
实在是在下一时听入迷了,并非有意偷听,还请诸位同窗恕罪。”
屋子十分暖和,张立面上有了几分血色,随后而来的却是满颊赤红,这是羞愧所致。
张立这话一出,众学子亦不知说什么,这试题是瑾瑜拿出来,也是瑾瑜组织讨论的,他们无权干涉。
徐瑾瑜看了一眼张立那满是皴裂细纹的双手中的那本书,眸色淡淡的看向张立:
“敢问阁下,方才吾等所讨论题目之中,以为君子不器何解?”
徐瑾瑜这话一出,东辰学子不由有些惊讶,这个题目实在是太简单了!
瑾瑜平日折磨他们的时候,怎么没有这么仁慈呢?
张立也没有想到,自己迎来的不是呵斥质问,而是考校,明明是比自己年少几许的少年,可是他却有了在先生面前所没有的紧张。
张立只觉得几个呼吸间,自己的手心就已经结结实实的捏了一把汗,他张了张口,忙道:
“所谓君子不器,器,皿也,吾以为,君子不应自比器皿,而应高于器皿,优于器皿,君子之用,远非器皿所能及,但君子之道,可通达信明。”
张立虽然紧张,可是却没有随口胡言。
这句话的本意有二,一为君子不应局限于一种行业,应努力提高自己,做到德才兼备,文武双全;二则是器所相对的道,君子应有自己的道,追寻自己的道。
方才徐瑾瑜等人也讨论过这道题,此刻张立的回答圆满的包容二者,且在其上有自己的见解,徐瑾瑜眼中闪过一道笑意,随后看了一眼张立:
“吾观阁下身上风霜,想来在外候了两个时辰,这时辰……西宿不是还有求知课吗?”
张立听了徐瑾瑜这话,面上不由滑过一抹苦笑:
“徐同窗有所不知,吾当初听信西宿之言,其非不要束脩,还会每年给吾纹银五十两,吾这才入读西宿。
可是,西宿之风气诸位有目共睹,吾拿不出讨好先生欢心的礼物,只能一直坐在最后。
课堂之上,先生讲的最多的,是所谓的尊师重道,其余学问也只浅薄授之。
吾虽有瑕便入藏书楼,可却对不少经文释义都一知半解,实在无从下手。
而今吾至西宿已有数年,当年之优待已经不复存在,此番求知课吾亦无法再拿出更多的银钱……”
张立说着,悲从中来,呛然泪下,几度哽咽。
东辰学子听后,也不由惋惜,能够一举过了县试的学子,又岂是昏碌之辈?
“方才在门外,吾受益良多,但到底有偷师之嫌,诸君若要发落,吾……自从之。”
张立说着,又是一礼,下一刻,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托了起来,张立茫然抬眼,徐瑾瑜面色温和,唇角含笑——
“学子有书院之分, 但学问无界,张同窗既有求学之心,日后也可一同来此探讨。”
徐瑾瑜此言一出, 不提东辰学子如何诧异,只张立整个人便在原地僵立了数十息,这才如梦初醒一般,语气急促道:
“徐同窗的意思是,以后,以后我都可以来听诸位的探讨题目吗?我,我, 我何德何能……”
张立激动的眼睛通红, 他飞快的眨动着眼睛, 可也无法止住那吧嗒吧嗒落下的泪水:
“是我, 是我失态了,可是我真的, 真的好高兴!徐同窗不知, 方才的两个时辰,是我自入书院以来, 最充实的两个时辰。
诸君的见解鞭辟入里, 发人深省, 解了我无数疑惑,以后若是能与诸君同学,实乃吾三生有幸啊!”
张立说着, 冲着徐瑾瑜又一拱手, 眼眶还带着泪花:
“多谢徐同窗收留——”
张立看的明白, 这里面徐同窗虽然年纪最小,可却是一群人中的领头人, 若无他开口,自己如何能留下来?
徐瑾瑜闻言,只是勾了勾唇:
“吾只是见张同窗你有向学之心,实不忍黄金埋沙、珠沉沧海之事发生罢了。
最重要的是,我亦欣赏张同窗的一点即通,笃学慎思之风,还望日后吾等可以共勉共励,同得佳绩!”
“共勉共励、同得佳绩!”
张立紧紧抓住徐瑾瑜的手,认真的说着。